孔子为何新解《周易》

孔子晚年时候,开始重视《周易》,他认为周易的“卜筮”作用应该靠后,而其“德义”的作用应该彰显。也就是说,孔子在《周易》中解读到了“德义”的内容,此举前无古人,这是孔子对《周易》的“新解”。 秦始皇下令焚烧儒家经典,《诗》、《书》在劫难逃,唯独《易》被认为是卜筮之书而得以存活。此时的《周易》已经无疑是六经之一,如《庄子·天下》已然指出。应该这么认为,在彼时的秦国,《易》的“卜筮”作用必然还是排在“德义”作用之前的。比如1993年王家台出土的秦简,其中除了法律文书,就包含有《易》之类的占卜书籍。这批竹简下葬的年代,就处在商鞅变法之后到秦王朝成立之间。在《商君书》中,就已经提倡禁绝儒家思想。到了秦始皇烧书之时,《周易》仍不被视为儒家典籍而封杀,只能说明孔子版本的《周易》,其时影响力尚小。 那么,《周易》历来是公认的卜筮之书,为什么孔子要从中挖掘出深层次的“德义”呢?这么大的跨界知识融合,是周文王等先贤埋藏在书中的暗线,还是孔老夫子自己的一厢情愿?《系辞》自己给出答案:“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”,而马王堆帛书《要》也有孔子原话:“后世之士疑丘者,或以《易》乎?吾求其德而已,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。”卜筮、德义,最后都回归于《易》;同读《易》,最后分归于卜筮、德义。这里确实有孔子自圆其说的成分。 孔子接着说:“君子德行焉求福,故祭祀而寡也。仁义焉求吉,故卜筮而希也。祝巫、卜筮其后乎!”大致是说,身正不怕影子斜,只要做正确的事情,祸福吉凶就不必太记挂。昔时文王为西伯候,励精图治,势欲代殷,而暴虐的商纣王一直认为有“天命在身”,多行不义,不听忠谏,最终作茧自缚。从某些角度来看,孔子的解读确实有其精到之处。 孔子从卜筮之书中寻出德义之解,从人格的角度来看会变得明朗。 孔子晚年好《易》,跟他之前失败的政治生涯有关联,这个时候他是在压力状态之下读的《易》。应该说,此时的孔子,从1号完美主义者转向了4号浪漫主义者。 “向第四型的运动,标志着他们潜意识地想要摆脱责任感的负担。他们想要缓解无情的超我强加于自身的压力,想让受到压抑、积攒下的欲望寻找时机‘放松’一下。” 在帛书《要》中,子贡对孔子热衷《易》的态度极其不解。孔子曾经对学生的教育就是说,德行、智谋缺乏之人,才会去求告卜筮。但现如今,孔子自己的占卜水平也很高了,“百占而七十当”。可以看出,孔子一开始接触《易》的时候,必定也是从卜筮入手。只不过,随着他的深入接触,他的观点有了变化。 “他们寻找美的东西,试图让自己生活在审美愉悦中,作为缓解工作压力的避难所。这时一种‘审美精英主义’出现了。一般状态下的第一型人把自己看做是趣味高雅的人,当他们处在压力之下时,尤为如此,把这种感觉当做自己的防线。” 面对子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,孔子的解释其实还是回到了原点,也是他曾经的教导“德行亡者,神灵之趋;智谋远者,卜筮之蘩。”孔子认为《易》之辞和易之用应该分开,巫史重视的是其用,而孔子重视其辞,在辞中才能挖掘到德义,也是《易》的最高境界。 兜了一大圈,孔子仍是认定《易》的卜筮作用不值得重视。所有的解读还是回到了第一型人的价值观。 这正是儒家对阴阳家学说的改造:把《周易》的六十四种事理,改造为六十四种人理。卜筮之用,必然是问事,而孔子的解辞,变成了做人。《易》是关于“时间”的书,而孔子的解读导向了“生命”。 后世儒术独尊,孔子对《易》的解读自然也上了台面。阴阳家依附在儒家之中,在汉代演变成外儒内阴阳的神学。同时也造成,《易》作为卜筮之用自古及今不曾失传,甚至有所增益。 《易》无阴阳家之名,却有阴阳家之实。孔子从中解读出了“德义”,演化为“象”,在汉代形成“象数”派,变成了儒、阴阳合流的解读。到了魏晋,又有以老庄解易的义理派兴起。所以,《易》成为万经之王,与其本身的包容性,与先贤的种种解读离不开,但在先秦,这部书根本没有这样的地位。 即便后世的大儒,也认为《易》本来就是作为卜筮之书存在。在孔子这里,他是第一个将《易》带离阴阳家领域的人,从人格的角度来看,实际上是一种学说改造。 文/似或存#《九型诸子–第十七》